RR賤荷蘭蟲這麼萌整個人都不好了

盾鐵&賤蟲,CP潔癖
糧糖產量產質偏低

存以待死(克隆au,HE,一发完)

這種文太有哲理了!

蟹肘子:

原梗来自老刀子  @游刀* ,即每个超英都有自己的克隆体作为器官备份。感谢她出了这个梗给我,按照她的要求,我要在开头亲亲她。


 





这间临时的会客室小得只摆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。椅子是最普通的木制扶手椅,保留着原色;桌子却是圆形的玻璃桌面配着金属的单腿,上面马虎地盖了一块方纱。桌上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杯,还有一个常见的大冷水壶。


斯塔克拉出靠门的那一把椅子,沉默着坐下。他对面等候多时的人摆正倒扣的两个杯,给每只里倒了半杯凉水,然后把其中一杯水放到了斯塔克面前。斯塔克沉默着握住了那只杯,没有道谢,也没有喝里面的水。


“下午好,”对面的人先开口说话了。他的声音让斯塔克握紧了水杯。


“下午好,”斯塔克回应,“……我该叫你什么?”


那个人的目光移向了面前的水杯。“我的正式编号是备份013096。”


斯塔克抿了抿嘴。“这是你克隆时的实验组编号吗?”


“对,第13组的第96个,”他回答,顿了顿又补了一句,“惟一存活的一个。”


“他们平时都这么叫你?”


这个问题没有立刻得到回答。那个人试探地看了斯塔克一眼,像是在征询他意见如何,然后又掩饰地看向水杯,“嗯……有的工作人员会叫我,我是说,像你一样,托尼。”


“托尼,”斯塔克重复道。


他抬起头,望向桌子对面。一样的眼睛,一样的沉默,一样的脸,面前摆着一样的水杯。他和013096。那套运动服下是和他一样的身体,惟一不同的是那里面有一颗正常而健康的心脏。


013096回望着他。他看上去比斯塔克年轻,温和,稳定。他没有去过阿富汗,没有反应堆,没有欠下任何血债。他仿佛生在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里。


“你……过得怎么样?”斯塔克问,艰难地吐出这个问题。


“我?我还行,”013096微笑了一下,“我也受教育,学习,锻炼,按要求饮食,每月体检,还曾经去法国旅游过一次,我还关注你的新闻。”


“关注我?”


“关注托尼·斯塔克,”他平静地说,“我很好奇。”


斯塔克咽了一口唾沫。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手指动了动。


“那我的人生可能让你失望了。”他低声说。


“当然没有,”013096笑着,那笑法斯塔克十几岁时就已丢弃。他低下头,仿佛不好意思般说:“你的生活看起来很精彩,我看到很开心,像我也那么活过。”


“你没有心理障碍。”


“我没有。”


斯塔克一时陷入沉默。他有无数问题想问,但无一能真正从口中穿过。


013096等了一会儿,目光移向斯塔克的胸膛。“我以为还有很多年你才会见到我。”


“什么?”斯塔克看向他。


“克隆体只被允许见本体一次,就是在这样的时刻,”他指了指自己左侧的胸膛,“你需要我,最重要的那部分我。”


“你是说心脏移植吗?”斯塔克问,感觉自己的肋骨一阵刺痛。


“也不一定,总之就是我要,呃,我要死了。”


斯塔克的左手颤抖起来。“对不起,”他说,“我——我昨天才知道你是存在的。”


“这不要紧,”013096理解地耸耸肩,“我知道你存在就行了。”


“你接受?”斯塔克问,声音变得很小,也很紧张,“即使你要——你要——”


“我当然接受,”013096平静地打断他,“我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个吗?”


斯塔克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。“为了这个?”他重复。


“为了你。”


“你难道没想过你能——”


“我是谁?”013096突然说。


斯塔克本能地眨着眼,迟疑着,“你是……”


“我是013096。”


他喝了一口水。


“——托尼·斯塔克的克隆体。”


“但你是一个人,”斯塔克说,凝视着那张对镜自照般的脸,一时忘记了自己需要那颗心脏,“你有自己的意志,你有思想,你有和我一样的智商,你难道不想为自己活着吗?”


“我就是在为自己活着,为托尼·斯塔克。”


“可你没能拥有我的生活,”斯塔克望着他说,“你也没有自己的名字。”


013096平视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。“那没有办法,托尼,”他珍惜地念出这个名字,“我不能改变这些,也不想改变了。”


斯塔克的嘴唇动了动,但说不出任何话。大概他们从小就是这么教育他,暗示他,催眠他,他的一生是托尼·斯塔克的一块电池。如果斯塔克的人生需要续航了,他们就要抽走他的电量。除此之外,他的人生不被允许有任何价值。他接受了,或者说,除了最终接受之外也没有他法。


“我不想——我不能,”斯塔克低下头,痛苦地对他说,“我感觉是我杀了另一个自己。”


“别想那么多,”013096叹气说,“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想活着。”


斯塔克闻言抬起头。013096对他点点头,“你觉得呢?我无意寻死,但,其实,我也不是很想活——我有时会冥想,忘记意识,漂流一下。我不太难过,但也体会不到很剧烈的快乐,他们说,我好像缺乏某种感情,但这不影响我的身体,所以……”


他抿了抿嘴,那神情和斯塔克一模一样,是下定决心坦白却又有些难堪。


“你在阿富汗失踪的时候,他们曾经以为你死了。他们讨论过是否要我来代替你继续活,但我不能。我不会经商,也不认识你的朋友,更没法像你一样干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。严格来说,013096不是托尼·斯塔克,但——我觉得,我是在为你照看一具身体,保持健康,以备不时之需。我的意识本身不算——不算……你知道,我会冥想,假装世界是一片空白,我既不需要知道我是谁,也不需要知道我为什么活着,一切都是空的。对我来说,那更像真的。


“现在,你需要我,你需要一个心脏。你需要,我乐意让你拿去。我不希望你有负罪感或者什么,因为对我而言一切都没关系,每天早上,睁眼,或者不睁眼,都没关系。如果我能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,如果我能让你更享受你的人生,我很乐意帮你……你只是拿走了一些小东西,一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。”


斯塔克的眼帘低垂着。“你是说,你的命对你来说是小东西?”


013096笑了一下,眨动着他和斯塔克相同的眼睛。“你有点儿生气吗?我知道你的职业,你是钢铁侠,你救过很多人,”他动了动手指,做了一个和斯塔克相似得令人心惊的小动作,但却露出斯塔克完全陌生的表情,“……但那不一样,他们很快乐,或者很痛苦,他们有活着的本能。”


“我不知道他们造了你,如果我知道,我不会同意的,”斯塔克低声说,“我很抱歉,我真的很抱歉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


“你是一个人,你本来应该有感情,有思想,你应该过自己的人生,但是你却只能变成一串编号——你连名字都没有!人怎么能作为别人的备份活着?”


“托尼,”013096重重地念出这个名字,“你为什么需要这个名字?”


斯塔克皱着眉看他。


013096的眼神变得比此前更深邃和严肃。就是在这一刻,斯塔克意识到他确实有自己的想法,只是这套想法肯定异于常人。


“你在你的国度里用你的语言注册了一个名字,它本身并不能真的告诉你你是谁,而只是为了让你的亲人和朋友称呼。这不是你定义了你自己,而是社会定义了你。离开社会,我就不需要这样的定义。没了这个名字,你是什么?”


“我不知道,”斯塔克诚实地回答。


“我也不知道,”013096弯了弯一边的嘴角,“所以就是这样了。”


就是这样了?斯塔克看着另一个自己,觉得他什么都说了,但又什么都没有说。那好像是一个虚无主义者,但这套观念究竟是真实想法,还是对现有生活的消极抵抗,抑或是自欺欺人的谎话,他一时难以看清。


“不管怎么说,我不会接受这个手术。”


“我希望你接受,”013096说。他的眼睛黯淡着,其中隐含请求。


他劝斯塔克拿走一段无聊的寿命。


“现在反倒要提供心脏的你来劝我了。”斯塔克讽刺地笑了一声。


“嗯,”013096毫无芥蒂地应了一声,“反应堆副作用很大吧?你应该好好想一想。”


斯塔克没有回答。013096站了起来,走向窗边。斯塔克凝视着那张脸,从其上找不到一丝快乐、痛苦或者困惑,只有永恒的平静,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开始,平静得像一切早已结束。摘走他的心脏让斯塔克自觉罪恶,但如果不这样做,013096就将继续如此度过他的余生,这样的生活就很合乎道德吗?一切在一开始就已经错了,错路的每一个分叉口也都是错的。


不合理存在竟然也是既定存在。013096活着,是准备着死。


 



054071穿过走廊,好像带起一阵令人眩晕的热风。每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,有的甚至停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他。当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时,惊叹和窃窃私语还没有停止,甚至愈演愈烈。即使所有人都是见多识广的高级特工,也都深知保密协议的条款如何苛刻,054071还是让他们停不住嘴,毕竟那张脸就属于他们的上司或同事。


054071停在门前,门是虚掩的。他迟疑地拉开门,探进半个身子,“你好?”


他看见光线明亮的客厅,摆放得当的家具,没有装饰。茶几上堆着几摞书。茶几后就是沙发,深棕色的布艺沙发,上面坐着屋主。


那就是013096了,他真的长得和托尼·斯塔克一模一样啊。但他的气质看上去与斯塔克并不相同,或者说,他远不如斯塔克那么抓人眼球,也不习惯引人注意。他注视054071的眼神友善而好奇,但这些情感都稀薄得像汤上浮油,一扫就要无影无踪。


“你好,”013096起身来迎,“请把门带上。”


054071站在玄关处,试图找一双客用拖鞋。鞋架上没有一双多余的拖鞋。最终他脱下鞋子,穿着袜子踏上了木地板。013096站在茶几后看着他,没有任何指示或动作。


他们在沙发上落座。054071看见013096在打量他,或者说,他在盯着他的脸。这张和美国队长史蒂夫·罗杰斯一样的脸确实引人注目,但054071被严格保密的生活里少有生面孔,所以他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,局促地问:“我该叫你什么?”


013096收回目光,迟疑了一下说:“他们怎么叫你?”


“嗯……可能是因为编号太麻烦吧,”054071耐心地说,“和我一起工作的几个特工干脆叫我史蒂夫。”


“你有工作?”


“我为神盾执行秘密任务,”054071揪了揪身上神盾的黑色制服,“我本来是……替代品,但是我训练结束前队长就被找到了。”


“他们想让你代替美国队长?”


“没人能真的代替他,”054071微笑了一下,“但是我猜超级士兵很好用。”


013096极轻地笑了一下。“史蒂夫,”他适应了一下这个名字,“那你应该叫我托尼。”


被接受的史蒂夫愉快地看了他一眼。他眼中的愉快令托尼困惑。


“你……挺好的?”


“我就出些外勤,都不算高危,因为,你知道,”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体,“我觉得,还行吧?我的训练排得很紧,所以我也没时间想什么好不好。”


“那挺好的,”托尼点点头。


“你没有任务吗?”史蒂夫看着他。


“没有,”托尼诚实地摇摇头,“我不需要吧?再说一个托尼·斯塔克好像就挺让他们头疼的。”他笑了笑。


史蒂夫理解地看了他一眼。他的眼睛蓝得惊人,常常漏出主人的心思。被他那么看了一眼,托尼无法为他展现的同情而生气,尽管这里没人需要同情,只有两个克隆体借着本体的假名缓慢地交谈。这绝不能说是同病相怜。


“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同意让我见你,”史蒂夫困惑地说,“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规定里要求我们不能知道彼此的存在。”


“我昨天见到了托尼,”托尼缓缓说,“我是说,托尼·斯塔克。”


史蒂夫的困惑变成了一种别样的表情。他知道那个规定。 “难道你要——是因为反应堆吗?”


托尼点点头。


“我很抱歉,”史蒂夫低声说。


“我没什么不愿意,”托尼摇摇头,“可他好像不愿接受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


“他说感觉像他杀了自己。”


这直白让史蒂夫皱了皱眉。托尼看了一眼那双悲伤的眼睛,就移开了视线。


“我想如果队长需要心脏移植,我们也许也会是这样,”史蒂夫耸耸肩,“我愿意,他不愿意。”


他们都是这样。“对他们来说很难理解吧。”


“肯定很难。”


“但队长有血清,我想你还会服役很久。”


史蒂夫赞同地点点头,然后叹了一口气。


“其实都一样。”他微笑着对托尼说。


都一样。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。是什么不一样?虚无也能产生共鸣吗?


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?”史蒂夫问。


托尼思索了一下,摇摇头,“没有。”


“那也挺好,”史蒂夫微笑了一下。


他们沉默了一会儿。


“我想到一个。”托尼突然说。


“什么?”


“我想到一个,没做过的事。”


“是什么?”


托尼向后仰,半躺进沙发靠背里。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,像是下意识地放出了一点光芒,但又极快地熄灭了。“我就是随便说说,”他说,“现在不是那么想了。”


“什么?”史蒂夫好奇地问。


托尼闭了闭眼,摇摇头。他嗤地笑了一声,这自嘲的表情反而很真实而鲜活,像个斯塔克。史蒂夫的心因此猛地动了一下。这张平静无波的脸也很英俊,但了无生气的皮囊竟比不过有所感喟的一瞬间。那是什么东西?支撑肉体的是什么东西?他们错过了什么?


“是什么?”史蒂夫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,温柔地问。


他的语气让托尼投来一瞥。突然之间,许多未曾想过的话因为有了一个听众而纷纷涌现。我没活过。我不爱任何东西,包括我自己。我不需要名字。欢乐和苦痛都是如此无聊。我站在世界外面。人们是如此愚拙。


他望着史蒂夫。013096望着054071,一个望着另一个。一个同类,一个备份,一个对镜自照而得的豢养体,一个第二次机会。


一个活的人,而不是一堆可利用器官的简单组合。


最终他选择沉默。


 



对054071来说,今天与013096的见面是继罗杰斯苏醒后的第二件人生大事。


他又想起今天见到的013096,那是一张和斯塔克一模一样的脸,可是他在视频里看见的斯塔克远不及013096可触可碰,他也没有013096的温和和平静,没有只有054071能理解的局外人般的神情。054071突然想再看一看那个同类人,再和他多谈一谈自己的生活,尽管他的生活是如此的乏善可陈。


他放弃入睡,从枕头边摸出手机,眯起眼睛适应它在黑暗中发出的亮光。


S:打扰了,你睡了吗?


T:没有。


S:你回复得很快。


T:我在用手机看新闻。


S:我打扰你了吗?


T:没有,放心。


054071微笑了一下。现在他又是史蒂夫了。


S:你愿意和我聊一会儿吗?


T:为什么不愿意?


S:我今天是不是有点儿奇怪?不常有人和我谈话。


T:我也是。你看起来很好,史蒂夫。


史蒂夫忍不住又微笑了一下,为他新收到的肯定与名字。


S:你也很好,托尼。我从没想过有人和我一样。


T:我也没想过。但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,不是在现在就是在以后。


S:你是说心脏移植手术吗?


T:我是说我们最后一次被需要。


托尼在谈论自己的死亡,或者说他们两个的死亡。想到新朋友的消失让史蒂夫心里有些空,但他理解。消失本身不是坏事情,那是偿还的结束。


因为任务重伤的罗杰斯曾接受过054071的两次植皮,尽管他本人对此并不知情,054071却由此感受到了人生的真实意义:一个备用品。他的生活没有改变,仍然充满任务和秘密;但又仿佛一切都改变了,他看见差距,他与真实的史蒂夫·罗杰斯的差距,而他永远不能成为那位队长,也不能成为自己。054071从头到脚、从内到外的每一寸是史蒂夫·罗杰斯给的,他的人生、他的命运是向史蒂夫·罗杰斯借来的。从史蒂夫·罗杰斯回来的那一天起,他就要开始这漫长的偿还。


而054071,史蒂夫·罗杰斯的克隆体,能善解人意地适应这一切。或者说,他自诞生起就被教育着接受这一切。他们要量材而取。


这暂时不是受欢迎的话题。


S:你那个想做的一件事到底是什么?


T:什么也不是。大孩子不会刨根问底,史蒂夫。


S:我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。


T:你不能。


T:我没有别的意思,只是说一个事实。


S:你不说就知道我不能?


T:你能见到队长吗?


史蒂夫的呼吸为这句话痛得一滞。


他二十三岁那一年,史蒂夫·罗杰斯的存活被确认,斯塔克一掷千金,经由神盾把美国队长从北冰洋的海底带回地面。054071满怀期望地提出与本体见面的申请,几天后就被驳回。此后,他的任务难度开始降级,体检与健身要求反而变得严格。罗杰斯回到神盾后,再没有人会叫054071队长了。


S:你想见他?


T:我想的事比这更难。


S:哦。


S:我想我真的做不到。


T:我说错话了对吗?我不太擅长这种交流。对不起,史蒂夫。


S:这没什么。我很遗憾不能帮上你。


T:你善良得吓人。罗杰斯也是这样吗?


S:我不知道。


T:你还是在生气吗?我是不是不该提队长?


S:我没有,这不要紧。


S:你怎么看斯塔克?


T: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有资格谈这个话题:你怎么看你的本体。


S:对。


T:他一直不知情。他同情我。我不太介意他怎么想,但我觉得他很难从道德上说服自己。我希望他赶快说服自己,然后做手术。


S: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。


T:我没什么想要的,一切都无可无不可。


T:你是不好意思说死才这么说的吗?


S:如果你想要的是那个,那就是吧。


T:你是个好人。


S:谢谢。


T:我看上去有点儿消极,是吧?


S:我想我也一样。


T:你看起来比我快乐多了。你笑了那么多次。


S:我平常不笑那么多。再说那不是大笑,只是动了动嘴角。


T:随你怎么说吧。


S:但我确实很高兴能见到你。


S:我一直以为他们只造了我一个。


作为克隆计划的独苗,054071的诞生寄托了太多重大的意义。他接受特殊教育和封闭训练,成年后就在神盾服役,成为级别极高的内部秘密。整个神盾见过他的人不过十分之一。


054071是受到喜爱和尊敬的,因为他天生就踏实、积极又英俊。他怀抱使命,富有热情,分享着罗杰斯的某部分人生。除了孤独之外,他没有别的毛病。


S:你很好。我不知道怎么形容。


T:表扬就说到这里吧,史蒂夫。


S:我不是那个意思。


T:我看了你的档案。你出生的时候队长还没有醒,是吗?


S:对。


T:你是不是像队长一样活过?


S:这就是你想的吗?


S:我还以为你是真的不在乎这个。


T:什么?


S:活着。


T:我困了。


S:你在逃避话题。


T:你没什么资格来逼我说话,054071。


S:托尼。


T:你像他一样活过,执行任务。你时间很紧。


S:而你不是。是因为这个吗?


T:我不感兴趣。


S:你想的那件事和这个有关吗?


T:闭嘴。


T:睡觉吧。


S:我还能去看你吗?


T:要是他们能通过你的申请,随你的便。


S:谢谢你。晚安,托尼。


托尼没有再回复他。


史蒂夫握着手机在黑暗里沉思了一会儿,渐渐也陷入了睡眠。


 



罗杰斯冲进实验室的时候还穿着制服,他鞋底沾满污泥,在走廊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。他后背有伤,只在战机上草草包扎了,还等着到大厦后去医疗层清理。他渴望休息,睡眠,见到斯塔克,但贾维斯对他亮起了红灯。


这画面在他的意料之外,让他的血液都结冰。斯塔克瘫倒在长桌前,身旁散落着一堆被他扫落的工具和零件。他在不断地抽搐,仿佛受着不可见的电击。他的脸比罗杰斯此前所见的任何一刻都要惨白,冷汗像雨水一样往下滴,甚至在地上留下了水渍。当罗杰斯俯下身时,他绝望地看着罗杰斯,大张着嘴,发不出一丝声音,只能不受控地抽搐着,额前绽出青筋。


对于斯塔克来说,世界是模糊的。有某一瞬间,灵魂好似完全脱离了肉体,漠不关己地俯瞰地面上发生的一切。013096的活着是否就是这种感觉?思考如同不思考,呼吸如同不呼吸,死亡如同不死亡。他听见天边传来模糊的呼唤,仿佛鼓膜破了,一切声音的振动都只如穿堂的风,在颅内的回响似有似无。罗杰斯的脸猛地闯入他视野,在混乱的大脑和错乱的心跳中,那张脸时近时远,扭曲得像一个糟糕的幻觉。世界一会儿颠倒,一会儿又变了色调,天堂和地狱一齐对他打开大门,伸出千万只手猛力撕扯他,恍惚中他觉得自己被扯成两半,只剩一滩血渍留在人间。颜色。重量。声音。知觉。谁在喊话?谁在抱他?谁在祈祷?有人大叫他的名字,仿佛声嘶力竭,但斯塔克五感尽失,什么也听不见。这是一张好熟悉的脸,但回忆仿佛断了片,没给他一丝一毫的提示。本能告诉他这是重要的东西,但他就要死了,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?


罗杰斯脱力地坐在急救室外,死死盯着那盏不详的红灯。斯塔克离死如此近,离他如此远。他刚才以为他就要死在他怀里了,像所有在他面前死去的人一样,而罗杰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,祈祷主降福于一个自以为有罪的无神论者。斯塔克可能会死,斯塔克就要死了。每个人都要死的,包括罗杰斯自己,但一想到斯塔克也会死,他就忍不住一阵阵地战栗。他知道那是因为反应堆后面的那颗心,它承受诋毁、谩骂和怨恨,负荷着一整个在血泊里行进的身体,终于有一天也要请求休息了。但它不能休息。斯塔克不能休息。他不能死——他不能死在罗杰斯面前。


时间过了有一年那么长。有许多人来过,波茨哭过一次。罗杰斯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好几次,恍惚中总听到有人叫他进去,惊醒后只看见空空荡荡的大厦走廊,还有波茨为他留下的厚毯子。斯塔克还在里面吗?斯塔克还在里面。时间被拉长了,扯出无数粘稠的丝,粘滞在罗杰斯脑内,让他感觉太阳穴一阵钝痛。


几时一堆人走出来,推着苍白的斯塔克出去。罗杰斯低下头,看见一张血色尽失的脸,好似来自一具尸体。但他没死,罗杰斯告诉自己,主啊,他真的还没死。世界已经把他能交出的都带走了,他却还要感谢它留下斯塔克一命。他的血液好像都烧干了。有一个护士惊恐地走到他面前,他才反应过来,他背上的伤口已经洇透衣服,在白墙上留下了大片的血渍。


等到他处理好伤口又睡醒,时间已从下午到了凌晨。他起来洗了把脸,感觉疲倦还是在身体里挥之不去。斯塔克还没醒。他坐电梯到医疗间,病房的感应门滑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竟然清晰可闻。


罗杰斯拉开椅子,闷闷地跌坐在一边。斯塔克的脸色好了一些,但也只是从惨白变成了苍白,没什么值得高兴的。静夜里,罗杰斯听见自己偷偷叹了一声气。


“托尼,”他小声地念这个名字,心头翻涌上一阵穷途末路的泪意。


扮演英雄的史蒂夫·罗杰斯准备死在战场上。自从到达这个更光鲜、更冰冷、更尖锐的新世纪,他就无时不刻在等待着某一刻那镰刀贴上他的脖颈。他不在乎自己以何种方式死去,他也以为成为了钢铁侠的斯塔克正和他以同样的命运渐渐死去,他们或许有幸死在一起,这算是一种变形的浪漫主义。可他刚有幸找到人与他共死,斯塔克的心脏就要背信弃义。


这是托尼·斯塔克,一个身不由己的说谎家。罗杰斯紧紧抓住病床上那只垂在身侧的左手。这只手是干燥的,冰凉的,没有一丝生气,但因为罗杰斯执拗地摩挲,也渐渐染上了一丝暖意。假如生命像温度一样易于传递就好了,罗杰斯愿奉上一半的血液,和所爱平分他的寿命。


为什么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去活?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次机会、多给他一颗心?罗杰斯心乱如麻地盯着斯塔克的手掌,前所未有地渴望活下去,渴望斯塔克活下去。一起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如此鲜活和明艳,斯塔克的每一次困惑、每一次大笑、每一次愤怒、每一次悔恨都是如此清晰,直直烙印在他的脑海里,如果死了,他就将统统失去。没有爱人的人如何理解这种失去?没有软肋的人如何理解这种畏惧?


主啊,请再给他一次机会吧,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。请想想他,请想想我。


史蒂夫·罗杰斯祈祷着,伏在爱人身旁疲倦地昏睡过去。


 



因为斯塔克突发的心脏问题,013096的死刑日期变得更加清晰。他心知本体不得不接受手术,否则一个人的死刑就要变成两个人的死刑。手术日期在半年内就要确定,一切仿佛都变得具体而富有条理,只待他爬上手术台,再听斯塔克说一遍对不起。至于此后谁又将如何愧疚,谁又将作何补偿,谁又将拯救世界,都与他无甚关系。神盾也会松一口气,因为一个克隆体的秘密将会变成永远的秘密。013096不需冥想也可以甩掉自己,在永恒的虚空里寻得安静。


在此背景下,054071频繁的造访也变得可接受了。他们互称史蒂夫和托尼,尽管这名字不是为他们而起。架子上有了一双灰色的客用拖鞋。


“所以,手术的日期确定了吗?”


“没有,”托尼摇摇头,眼睛没有离开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,“但医生说他最多再撑半年,所以肯定就在半年内了。”


“嗯,”史蒂夫应了一声,垂下眼帘。他浅色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出一小块难以捉摸的阴影。


托尼转过脸,看了他一眼。“你这是高兴,还是不高兴?”


“没有高兴,也没有不高兴。”


“和我一样,”托尼耸耸肩,又转回去看电脑。


“托尼,”史蒂夫叫了一声,“你最开心的一刻是在什么时候?”


斯塔克闻言关掉了网页,往靠背上一仰,在脑海里奋力搜索。


“大概……”他回忆道,“我几年前申请去法国旅游过一次,只有一周,但有一天傍晚我到一个小广场去溜达,竟然没人跟着我。”


“这就很开心?”


“不,我遇到一个男人,带着一个很小的小姑娘,她在广场上到处追鸽子,跑到我面前时没刹住,在我脚底下摔倒了。


“我把她抱起来,交给她爸爸。她哭个不停。那个男人对她说,你谢谢叔叔了吗?然后她扭过脸来,哭着亲了亲我。”


史蒂夫有点儿羡慕地叹息了一声。“小孩子抱起来什么感觉?”


“就是……”托尼思考了一会儿,“挺小的,和没有似的。”


史蒂夫想了一会儿,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放松地歪倒进沙发里。他们熟悉以后,这样随便的动作就变得多了。


“没人亲过我。”他嘟哝说。


这句突然的抱怨有点儿奇怪。他们都知道有点儿奇怪。


“嗯,”托尼的目光突然移向了墙壁,失焦般透过它看向一片虚空,“我也差不多。”


史蒂夫不再提起话题。他仰面盯着天花板,仿佛突然有了心事。他们不该有心事的,他们能有什么心事?


054071其实不是谁的史蒂夫,但他突然有些说不出的疲倦感。这不是他常体会到的那种毫无目标的疲倦,那种疲倦可以遮掩,但这种新的疲倦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一秒就把他摁在了沙发上。从何而来的疲倦呢?他说不清楚,只觉得一切都很不是滋味。这感觉他已经多年没有了。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得彻彻底底了,或者说,他早就明白了命运本身不是个可以拧来拧去的东西,他应该已经参透了和它争斗宛如对虚空出拳,本质上是毫无意义的。但他突然又有了新的疲倦,就像是本以为已经跌到了谷底,却突然又下坠了一次,坠进地狱。


唉,这是为什么啊?他一遍遍问自己,这是为什么啊?


因为托尼就要死了。013096就要死了。唯一一个和他一样的人就要死了。他那么好看,又那么聪明,和他一样那么麻木、凉薄、从不动心,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明白他有多不想活着的人,可是他要死了。


“托尼,”他轻声叫道,“我……”


坐在他身旁的人动也不动。他太了解史蒂夫了。“不行,”他说。


不行。


“我还没说,你就知道不行?”史蒂夫问,声音突然变得很哑,仿佛喉咙里塞了棉花。


“我知道,”托尼平静地说。这平静是假的,他们心知肚明。


史蒂夫还是问了。


“你能不能吻我一下?”他小声地恳求。


“不能。”托尼说。他抖了一下。


史蒂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觉得嗓子很痛,眼前一片模糊。这感觉前所未有,但它不是凭空来的。他早该知道,他恍然大悟,从他看见这个人第一眼开始,从他知道他们也残忍地造了另一个影子出来的时候,他就已经这样了。他们同病相怜。


一只手伸出去,因为紧张而微微地抖着。它握上托尼的一只手。他们的手心都汗湿了。


“吻我一下,”他哀求说,近乎哽咽,“求你。”


“你想让我怎么样呢,史蒂夫?”托尼痛苦地问他,好似喃喃自语,“你想让我干什么?”


“吻我一下,”史蒂夫苦苦重复这个要求,“只要一下。”


托尼大口喘息着,就像他要窒息了。他茫然的目光缓缓落到罗杰斯脸上,像是刚刚发现有个人坐在这里。他脸上的痛苦如此真实,太真实了,不像013096该有的东西。他们越界了。


“我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,”他艰难地说,仿佛每一次吐字都费尽力气,“……我第一眼见到你,第一眼,史蒂夫,就知道会这样。”


“我也是。”史蒂夫说,绝望地闭上眼睛。


托尼缓慢地凑过来,就像一架生了锈的机器。他吻了史蒂夫。013096吻了054071。他已经忘了如何亲吻,他从未有机会去学习。他们只能绝望地把嘴唇贴在一起,张开唇齿,想近一些,再近一些,直到化成一体。如果恋人都如此亲吻彼此,他们早就殉情了千千万万次。世界熔化了,像金银遇到烈火,从坚硬麻木、刀枪不认的那一块小小形状化成了一滩液体,再也不能抵抗眼泪的侵袭。爱怎么会这么痛苦呢?活着怎么会这么痛苦呢?


明明他们为了避免这种痛苦已经做了无限的努力。


013096就要死了。现在被亲吻的这个人就要死了。除了史蒂夫,没人会爱他,没人会记得他。他没有亲人和朋友,没有财产,没有墓碑,没有一个活人该有的所有东西,还没好好地活过,却就要无声无息地死了;还没好好地被爱过,却就要无声无息地死了。


史蒂夫多想把他永久留下。可就连他的命也不是自己的。


他抱起托尼迈向卧室,感觉某部分的自己在这一吻后已经先被杀死了。


 



斯塔克推开会客室的门,看见013096倚着墙坐在地上。他的眼神变了,某些部分变得更加像个活人,可某些部分看上去却又像已经死了。


“你好,”斯塔克说,比上次会面时显得更加虚弱和瘦削。


“你还好吗?”013096看向他,眼神轻飘飘的。


“我……”斯塔克觉得难以开口。


“手术必须在半年内完成,”013096站起身来,走向自己的椅子,“你应该尽快找个时间。”


“我不会要你的心脏。”


“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?”


“我可以用人造心脏,”斯塔克皱着眉说,“你知道吧?”


“那太不成熟了,风险更大,”013096摇摇头,“有一点儿差错你就会死。”


“但我不能就这么把你的心脏摘走。”


“你能,你只是说服不了你自己,”013096看着他,扯了扯嘴角,“早一点儿决定吧,你不是想和波茨小姐订婚吗?”


斯塔克叹了一口气。“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。”


“你没有新女友?”


“有,”斯塔克又长长出了一口气,然后咳了一声,“不过不是女的。”


013096平静地看着他。


“是队长。”斯塔克说。


这句话以后,有什么在对面那张脸上一点点碎裂了。先是震惊,然后是愤怒,接着一切都迅速地变成了绝望和无力。013096咬紧了牙。他的眼神哀伤得惊人。


“队长?”


“怎么了?”斯塔克困惑又警觉地看着他,“你——你暗恋他?”


013096用力地摇摇头,然后嗤笑了一声。他看上去突然有了感情。


“不,不,”他否认道,“你们会——你——你爱他,是吗?”


“当然,”斯塔克说。


“他也爱你?”


斯塔克点点头。


“那真不错,”013096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指,“做手术吧,托尼,为了他。”


“如果他知道我要杀一个和我一样的人,拿走他的心,他也不会同意的,”斯塔克看起来突然有一些生气,“这让我以后怎么活?我害死的人还不够多吗?”


“你不是害死我,”013096说,“我说过无所谓的,你记得吗?”


斯塔克审视了他几秒,然后尖锐地问:“那你为什么难过?”


013096为什么难过?


“我不难过。”


斯塔克显然不信。他皱了皱眉,像上次见面时的013096那样,为他们两个倒了两杯水。他把一个杯子推向对面,耐心地问:“这到底和史蒂夫有什么关系?”


涉及自己爱人的话题让斯塔克陡增了无穷的耐心,可013096却恰恰相反。他转头看向一边,和斯塔克拒绝交流时一模一样。这次见面他更像斯塔克了,像个憔悴、绝望又痛苦的活人。


“你这几天变化很大,”斯塔克探询地说,“发生了什么吗?”


“只有一点点,”013096无力地笑了一下,“我不愿对你撒谎,托尼。”


“发生什么?”


“我不想说。”


斯塔克沉吟几秒,就不得不拿出自己的优势来压迫眼前的人。


“我能查到,你知道的吧?”


可是013096竟摇摇头,“前几十年你连我都查不到。”


这话踩到了斯塔克的痛脚。“但现在可以了,”他说,“和你相关的一切我都能知道。”


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重。斯塔克不愿施压,但特殊情况下他自觉没有别的办法。013096的眼神飘忽起来,摩挲水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动着。他的神情有时像少年的斯塔克,有时又什么也不像。他看上去摇摇欲坠。


“怎么……那是什么感觉?”他突然问,“你进急救室那天,队长在吗?”


“他救了我,把我送进了急救室,然后等到我醒。”


“难过吗?”


“什么?”


013096看向自己的本体,他的眼神变了。那观察的眼神竟又很像斯塔克。他们真的是一个人,这直白的感觉让斯塔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。


“你要死了,他活着,你难过吗?”


斯塔克张了张嘴,顿了一下,“难过。”


“那种感觉是呼吸困难吗?”013096指指自己的胸膛,“说不出话?”


“是啊,”斯塔克点点头,苦笑了一声,“就像又犯了一次心脏病一样。”


斯塔克看向那双眼睛,从中读出和自己一样的问题:为什么会这样?为什么活着是这样?


“你喜欢上谁了?”斯塔克微笑了一下,仿佛卸下了伪装,“不会真是队长吧?”


“不是,不是,”013096摇摇头,“至少不是真的他。”


“什么意思?”


013096苦涩地咂了咂嘴,想露出一个笑,但却没能笑得出来。


他猛地灌了一口水。


“054071,”他说,“史蒂夫·罗杰斯的克隆体。”


斯塔克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。013096终于露出了一个笑,却比哭更难看。


 



因为054071的编制内特工身份,罗杰斯在担保后把他带到了大厦。


“我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看纽约,”054071站在天台边缘,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。


罗杰斯把啤酒丢给他,“怎么样?”


“真好看,”054071赞叹道,俯瞰的眼神变得很柔和。


罗杰斯拉开拉环,喝了一口。他放低声音,“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,士兵。”


054071闻言捏紧了冰凉的易拉罐。


“我看了你的所有资料。”罗杰斯望着脚下说。


“奇怪吗?”054071勉强地笑笑,“突然有了一个克隆体。”


罗杰斯又喝了一口酒。


“你看上去比我年轻,”他说,“像我的兄弟。”


054071猛地后退了一步,离开了天台边缘。他咬紧了牙。


罗杰斯也随之后退一步,动作缓慢又坚定。他的人生写着比0540741更多的故事,他的一切都是054071的模范,榜样,标杆,是一个他成为不了的自己。


“我很高兴,”罗杰斯继续说,不去看054071的反应,“你能爱上那位托尼。”


“他很好,”054071终于开口,声音因为过多的感情而发抖,“对我来说,没有人……没有人比他更好。”


“我也是这么看托尼,”罗杰斯说。


054071沉默着。


“我很感激你在我醒来前所做的一切,为这个国家,或者为你自己,”罗杰斯的声音平稳而诚恳,像他本人一样令人安心,“我想你的存在是有价值的。”


“……有价值?”054071手中的啤酒砰一声落地,他的手攥成了拳。“我被复制成你,队长,那是你的价值。”


“那是一个战士的价值。”


“我在等着去死。”


罗杰斯仍然十分平静,眼都没有眨一下。“我也是。”


054071看向他。他们两个的对视如同照镜子。


“我也是,”罗杰斯重复说,像把自己的伤口在他面前撕开。


054071的嘴抿紧了。他咬紧牙,脸却抽动着,眼眶热得发烫。罗杰斯悲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。他理解,这个念头走进054071的脑海,他理解什么人生叫等死。一声低哑的哽咽猛地从他的喉咙漏出来。他不得不捂住自己的眼睛。


罗杰斯上前一步,紧紧抱住了他。


“我以为你死了——你回来了,太好了,可我变成了一个什么东西?”054071大声说,夹杂着哽咽,比起哭泣更像是嘶吼,“我的命是偷了你的,我愿意死,可是——可是谁会知道我要死了?”


“我很抱歉,”罗杰斯低声说。


“我爱他,我从没见过和我一样的人,可他是为斯塔克活的……”054071深吸了一口气,声音更哑了,“我求他吻我,他活了——因为我,他开始怕死了,可是他就要死了,他以前不怕死——我以前不……”


罗杰斯感觉嘴里发苦。


“看着他把心脏还回去,我……”054071断断续续地说,声音忽高忽低,像在梦里,“我为什么有血清?我不能自杀,我的命也是你的……”


“他——他不会死,”罗杰斯想叫面前人的名字,却意识到他只是一串编号,“我们不会用他的心,好吗?”


“这不能,这不能行,”054071摇头,“那他还有什么意义?如果斯塔克死了,他又该怎么看自己?”


“他,还有你,不是个——你们不是某种工具,”罗杰斯大声说,对054071也对自己,“我和托尼,我们人生的风险,应该由我们自己承担,而不是拿你们的命作弊。”


“那我们是什么?”054071小声问他,声音因为刚才的咆哮哑得几乎听不见。他的眼睛里有了微弱的期盼。“我们是什么,队长?”


“是你们自己,”罗杰斯说。


“即使你可能会失去斯塔克?”


“是的,即使,”罗杰斯闭上眼睛,艰难地承诺说,“即使我可能会失去他,那就是我们的命运,士兵。”


054071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了。他盯着罗杰斯,像要从他的眼里找到人生的答案。


“我曾经很想成为你,队长,即使他们只是叫我不停杀人。”


“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。”


“那我是谁?”


罗杰斯安慰地笑了笑,尽管心事重重。“给自己起一个新名字吧。”


054071张了张嘴,最终没有说话。


“如果想不到,就等等看,”罗杰斯又说,“认清自己需要很多时间,有时七十年也不够使。”


054071点点头。


“好好活着,别想着死,”罗杰斯苦涩地说,“你们都还能活很长时间。”


 


尾声


那天下午漫天乌云,空气闷热潮湿,像是将有暴雨。整个城市像块海绵,只待狠狠一掐就要电闪雷鸣。这样的天气本不适合飞行。


大厦顶楼的飞机等了很久。当斯塔克走出顶楼电梯的时候,罗杰斯叫他穿上外套。还有几天斯塔克就要住院准备手术,他如今瘦得厉害。


他们把两个人送上飞机。道别只有几分钟,此前也没有饯行。


斯塔克和罗杰斯与他们握手,并肩走回电梯。在隔音的顶楼,他们看见飞机向北飞去。


“像是要下雨了。”


“下雨也不影响克林特飞。”


“真像梦一样。”


“是梦就好了。”


那晚果然暴雨。但鹰眼打来电话,说目的地早已放晴。


 


(全文完)


 






后记:


失去名字以后,我是什么?


自我认知是我最近很感兴趣的话题,所以厚着脸皮要了游刀的授权。她的设定只有这么一句,但我想得越来越多、越来越多。在完成以后,我本来想按照菜头的意见再增加一些细节,再改动一下,但我写完以后创作欲就立刻没了,只想草草发出去给大家看看就行了。以前我从来不敢把没改过的这种正经故事发出去,现在好像思想退步了,懈怠得厉害。


但这个命题本身是个好话题,我也没能把它完全作为一篇普通的同人来写。斯塔克和罗杰斯为解放另一对自己而承担了死的风险,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?真的只是人道主义吗?爱让013096和054071开始真正地活着,他们不得不开始寻找自我,开始感到痛苦。013096以前想着速死,为了054071却想活下去;054071不介意浑浑噩噩地活着,看到013096的死却想和他一起放弃生命。“活着”是的状态一种强烈的欲望,会哭、会笑、会哭笑不得,让人求生,也让人求死。


为谁活着?与其说他们是为了偿还借来的人生,不如说是尚在寻找自己的意义。两个备份体不是在渴望那两个名字,而是在羡慕独立的人格和生命。这也是何以罗杰斯最后会要求他们起新的名字——不要借别人的名字活着。英雄无关姓名,人格无关姓名,即使作为一体同胞的两个自我,也需要各自明确自己的意义,而不能让别人来定义自己。如果知道自己是谁,生活无关姓名。


感谢阅读!我希望能看到关于这篇文章的讨论和评价,希望知道你在想什么,希望能认识更多朋友!


 


蟹肘子


2018/8/11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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